中国好诗歌(2013年3月)
自2012年9月起,四位诗人雷平阳、臧棣、潘维、陈先发联袂推出“中国好诗歌”,每月一次。在李少君发布的好诗每月推荐的基础上,每人再选出自己喜欢的一首诗加以点评(注:每月推荐里若有此四位点评人的诗作不列入点评),在网络、微博及报纸杂志上发表,供广大诗友讨论。
《光阴咒》
影白
早起翻书
只闻骨、肉分离之声。
活在飘摇而盎然的城中村
我时常攫住唯物主义的鸟鸣、松涛
剑胆、琴心,和中庸的时令。
早起,我扶案低语
受曦光的鞭刑,每一天
这是幸福的。早年
那个以身饲虎的酣畅之徒
那个光着脚板蹲在田埂上杀鱼的少年
那个车祸中蹦出来的小东西
此时,他们正在逼近我
转瞬即至窘迫不堪的不惑;逼近我
一明一暗喘息的烟头;逼近我
案头越来越破败的寺庙。
日上三竿的步伐。
光阴的断章,取了我的本意
欲盖弥彰的皮囊。
然而,案头的辽阔
让我死了一次,再一次
……
(臧棣:光阴的流逝,是人类的生命境遇里最常见的感怀,也是最普遍的诗歌主题;这是我们所熟悉的。但容易被我们忽视的是,它也是最能考验诗的语言的素材。影白的《光阴咒》可以说经受住了这一题材对诗的语言提出的严峻的挑战。这首诗没有在语言上陷入徒然的哀叹,也没有堕入虚无的怨恨。它严厉地触及了现实境遇里的个人的损失和屈辱,但总的意图,依然是将它们作为一种命运的成分来理解,寻求个人的救赎的可能性。)
《光阴咒》
影白
早起翻书
只闻骨、肉分离之声。
活在飘摇而盎然的城中村
我时常攫住唯物主义的鸟鸣、松涛
剑胆、琴心,和中庸的时令。
早起,我扶案低语
受曦光的鞭刑,每一天
这是幸福的。早年
那个以身饲虎的酣畅之徒
那个光着脚板蹲在田埂上杀鱼的少年
那个车祸中蹦出来的小东西
此时,他们正在逼近我
转瞬即至窘迫不堪的不惑;逼近我
一明一暗喘息的烟头;逼近我
案头越来越破败的寺庙。
日上三竿的步伐。
光阴的断章,取了我的本意
欲盖弥彰的皮囊。
然而,案头的辽阔
让我死了一次,再一次
……
(雷平阳:诗歌让很多个人的瞬间新闻变成了永久的新闻,影白的这首《光阴咒》,在光阴之外找到了个人的心灵史。它揭示了一种不可遏止的自虐,一种每天都可能复制的集体主义的悲怆!)
《记事》
蓝喉
昨夜,我们提及了贾岛和苦。
苦,不过是一种暴力,
而这种暴力正在消失。
抹掉贾岛,陆游,沈鱼这些名字,
你们是一只杯子,和遗落田野的池塘没有分别。
和松下的鼎、云中的寺庙也没有分别,
它们知道吸收的真谛。
(潘维:一般而言,依靠从观念到观念推进的诗随意性太强,因为形象之间的转移是美学层面上的,而观念的变化是逻辑意义上的,这与诗的秘密存在着矛盾。但例外总在,我喜欢这首《记事》,虽然作者的态度显现了青春期的明确性,可这种单纯是打开的,内含一种放弃自我的精神。建议最后一行中的“的”去掉,自我会更广阔。)
《在恐惧中》
伊甸
你的头顶悬着一个巨大的碌碡
一只老鼠正起劲地咬啮
那根吊起碌碡的细绳
太阳这个烤得滋滋冒烟的铁饼
几秒钟后就要烙在你的身上
三颗雨点中有一颗是子弹
三朵雪花中有一朵是炸药
一只浑身乌黑的猫越过围墙
地上晃动无数魔鬼的影子
一群骷髅潜伏在花丛中
随时准备一跃而出
每一个衣橱里躲着一条蛇
紧张地窥测着时机
书柜中的乌鸦不断地发出恐怖的怪叫声
那么多人的血管变成一条条蚯蚓
你让自己的皱纹里爬满蝎子、蟑螂
毒蜘蛛……
(陈先发:我选伊甸的《在恐惧中》,是想以此向年逾6旬的诗人致敬:在此年纪有不可遏制的激情和旺盛的语言表现力,本身即为一种诗性。这首诗中狄兰托马斯式的幻象描述,很是生动,其笔力也正如此句:“一群骷髅潜伏在花丛中,随时准备一跃而出”。)